潮声丨AI生成的音乐，懂不懂人间冷暖（本文需戴耳机阅读）

这年头，没听说过Suno，那一定听说过ChatGPT。　　如今，音乐界终于迎来自己的ChatGPT——3月22日，文生音乐模型SunoAI公布V3版本——即便是音乐“小白”，一句话、几十秒，即能免费创作2分钟左右的曲子，多少令人心动。　　随着其中文版推出，在国内社交媒体上，出现了一系列诸如“菜谱歌曲”“某药品说明书”“金属版让我们荡起双桨”等光怪陆离的音乐，引发一众网友的好奇。　　Suno自制音乐体验到底如何？在其更迭到V3版本之时，我们跟音乐人面对面，直接上手，聊聊用法、品品体验。　　新手村创作的快乐　　与Suno的初识，源自一首女声独唱，时长1分37秒：　　不得不承认，这首曲子，光“肉耳”听着，都相当带感。　　以往在音乐的世界，大多数人只能“听”、没法“玩”——门槛只高不低，要想谱首曲子，得学乐器、需懂乐理……程度无法衡定。而如今，借助科技和互联网，人人皆能当回音乐人。　　体验究竟如何？　　点击进入Suno.AI中文网站，刚进“新手村”，作为拿着20积分的新用户，免费“试水”的第一首，我们谨慎地选择了最简单的“输入一句提示词描述主题”——“一首摇滚的古风歌曲”，点击“创作”，然后静待AI发挥。　　Suno作曲《燃烧岁月》歌词截图　　AI包揽词曲和封面，两首《燃烧岁月》，逼真的女声浅斟低唱，但歌词不懂含蓄，只有旋律带点“do、re、mi、sol、la”的“宫调式”古风，平平无奇、毫无画面感。根本不像《摇滚西游记》，敲出的第一声鼓音、拨出的第一颤音，一种中国传统旋律和西方节奏的“混搭”感扑面而来。　　简而言之：听了就忘。　　带着略许遗憾，剩下的10积分，便交给了“自定义”的进阶模式——　　先是歌词，我们怕AI再“乱来”，直接输入《兰亭序》；　　再是音乐风格，除了输入“国风歌曲”主题词，还加上了“重金属”“经典摇滚““愤怒”等常用摇滚乐标签。此外，还参考“金属版让我们荡起双桨”，添上“Chinese Folk”“Choral Music”“Imspanassioned”“Espanic”标签。　　一首尚不错的歌由此诞生，似乎是专业人士的手笔，重金属、硬摇滚，吉他、贝斯、鼓，AI自己就是一支乐队，飒爽男声几乎没有机器味，明显区分了主歌、副歌、前奏、尾奏等部分，整首歌带着轻重缓急。　　不过，结果也不尽如人意：从前奏到人声的部分尚可，是我们想要的重金属鼓点风格，但到副歌软绵绵，缺少摇滚的爆发力……　　我们对AI的挑刺，如呼吸一般自然，或许是因为太多人类作品珠玉在前吧。　　对此，Suno官方也强调“音乐的列表，永远不会完整”——就好似我们接触ChatGPT的初期，需要野生提示词工程师们在前面引路。AI的黑箱，目前尚未有谁能彻底参透。　　Suno中文版网站截图，每日歌曲实时更新　　砸掉谁的饭碗　　我们三人，一日免费的六次Suno作曲，试出了六种水平——每人每曲的质量，仿佛抽盲盒碰运气，或好或坏，完全不受控制。但如果对成曲不满意，只能通过调整提示词，让Suno继续随机生成，直到满意为止。　　而作出的曲子，普通人尚能挑出不少毛病，更不必说音乐家。但不少业内人士坦言，横空出世的Suno，已经能从不少人手里抢下工作。　　在浙江音乐学院音乐工程系音乐设计与制作教研室负责人姜超迁的办公室里，他演示性地在Suno中输入“广告曲”“夏天”“轻快”，敲下回车。10秒后轻巧的音符从音响中传出，“阳光下的冰凉！”他打着拍子，随口说出一句广告词，笑言：“你看，是不是很搭？”　　在他们看来，Suno V3版本完全可以胜任比较“低级”的作曲工作——　　中央音乐学院教授、博导、浙江音乐学院特聘教张小夫告诉我们，写歌大致可分三个层级：第一层级，把歌写顺，“Suno已经达到了”；第二层级，把歌写好听，“Suno是否达到，见仁见智”；第三层级，是作出有别于他人的独具个性的艺术作品，“那Suno还远着呢”。　　“成为音乐人的Cospanilot（副驾驶），还是未来时。”姜超迁笑言，“但本科同学们接活儿，比如作广告音乐、串场背景音乐等罐头音乐，就可能大受影响，不可避免地被压价。”　　对于外界争议的AI版权之论，业内人士纷纷表示，Suno作曲不太涉及版权的风险。　　据悉，目前AI采用Stable Diffusion XL——一种基于扩散模型的生成式深度学习算法。即AI团队采集大量音乐数据、整理各类音乐类型，随后便像大卫·柯普（AI作曲教父）在40年前的做法——将作品“碾碎”，因为“音乐小节”足够多，实现在不触碰版权问题的同时，让AI充分学习音乐家的表现方式。　　“从发展规律方面看，音乐一直在变化。”在张小夫看来，Suno的惊人表现，源于对数据库中海量元素的组建，换句话说，它源源不断生产的仍是现有音乐类型的混合体，“当人人都用它作曲时，意味着现有音乐元素被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人们会越来越接近当下流行音乐的疲劳阈值”，音乐变革不可避免，新的音乐形式也将因此出现。　　“这，或许是音乐人普遍将Suno视为助手而非对手的原因。”张小夫坦言，这也是从去年开始的杭州国际电子音乐节举办的意义所在。学术圈要做探索性音乐，不同艺术样态的音乐将带来怎样的新音乐类型？“Suno给不出答案，只有不断运用新技术的人才能做到。”　　警惕创作幻觉　　玩Suno有个副作用：容易上头。每日，苦等积分更新，后来实在忍不住，点开“会员充值”，发现“高级会员”一年298元，甚至感觉有点“物超所值”。　　自称“为爱发电”的Suno团队，也曾公开其目的，他们称其为一个梦想：让音乐创作大众化。他们甚至想过，总有一天，Suno的用户会比Sspanotify（国外版网易云音乐）更多。　　但这背后，作为不懂乐理的外行，“要警惕，Suno给的‘创作幻觉’。”某业内人士如此提醒道。　　Suno似乎将音乐创作简化成了提示词的游戏，但我们主动权有限，并不能说是自己“制作”了音乐。　　如此为自己创作一首歌，成就感很小，往往在听这首歌的第二遍并转发朋友之后，便荡然无存。此外，这个不可控的AI黑箱，时而还会带来耗费10积分，却生产出了一首完全与期望值不符的“小破曲”的沮丧感。　　AI只是工具，最终创作者始终是人类本身，但当实践的过程被架空，只剩下想法和最终结果，乐趣和感悟也被剥离了大半。　　虽在多数AI从业者看来，目前AI水平所显露的或许只是“冰山一角”——Suno如今只能被称作是娱乐工具，“大众自娱自乐为主”，尚未表露出制作成熟音乐产品的能力。　　“当然，若将来的某一天，AI成为专业音乐人的辅助工具，定会为音乐产业创造更多元的声音。但与此同时，随着口水歌、大白嗓，工业糖精味浓的音乐不断增多，也可能拉低受众的审美，让音乐沦为背景声音。”姜超迁坦言。　　关于Suno的争论，似乎不会很快得到答案，或者说，这场论战才刚刚开始。　　毫无疑问的是，它不会像数年前的AlspanhaGo在战胜人类后立即退役——或许，在音乐的世界中没有输赢与高下之分；或许，AI已经注定要成为创意行业的重要组成部分。　　但正如美国著名艺术史家潘诺夫斯基所强调的，所有的艺术，是不能脱离意图和动机去创作的，聆听纯粹由机器生成的音乐，有时会让人感到“无聊”“失望”或是“恐惶”。　　试想，未来某天心情低落，躺在床上要求智能设备播放一首歌，随后播放器自动生成了一首名为《预制菜的加热法》。你觉得这不符合你的心情，于是你又点了一首悲伤的歌曲，很快，播放器把音乐切换成了《舞曲版的悲怆进行曲》。你有些气愤地关掉了智能设备，想去找一些“正常”的音乐来听，可惜歌的名字，甚至音乐家的名字，你一个都想不起来了。　　听了一天的Suno音乐，我们竟有些头晕，再回到QQ音乐、网易云音乐……不论哪个歌手，都让我们如听仙乐。